【扶贫研讨】但文红：哀牢山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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专栏小卡片

脱贫攻坚行动有效改善了贫困地区生产生活条件，推动贫困地区加快发展，提升基层治理能力和水平。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乡村规划与建设学术委员会于2020年开始推出精准扶贫研讨专栏，贵州师范大学但文红教授担任专栏主持人，分享他们在开展精准扶贫评估调研工作中遇到的故事。

专栏主持 / 作者

 

但文红

中国城市规划学会乡村规划与建设学术委员会  委员

贵州师范大学  教授

长期从事文化遗产保护、生态文明建设、扶贫发展等领域的研究工作，自2007年以来，在贵州开展了村落文化景观保护理论与实践的研究工作，以村落文化精神凝聚力保育为重点，探索适应于西部民族地区传统民族村落多方参与的发展模式，并进行了推广实践。2016年以来，担任中科院精准扶贫研究中心专家，承担国家精准扶贫工作成效第三方评估任务，完成了2015年国家精准扶贫工作成效第三方预评估（贵州），2016年国家精准扶贫工作成效第三方评估（贵州），2017国家精准扶贫工作成效第三方评估（云南）评估工作任务；担任2017年国家贫困县退出专项评估检查（云南2）的工作，并任专家组成员，已完成40多个县，400多个乡镇，3万多户的调查工作。

昨夜凌晨，高铁到贵阳，云南调查的点点滴滴，留在心里发酵成一种难以忘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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印象最深的是哀牢山深处的一家农户。

夫妻二人有两个孩子，一个在大理读大学一年级，一个读初三。调查员发过来的信息，他家是危房户，家里没有找到肉和粮食，疑似存在问题。

村委会主任解释说：这家人自己不当贫困户，是村里的村民小组副组长，妻子是村里的妇女小队长，国家每个月发30元给他们。他们家也不愿意修房子，要把钱给孩子读书。

心中有很多疑问，就和村里乡里的同志一起到这家农户实地走访。

这家人住在哀牢山海拔2200米左右。出村委会就是土路，山路就在陡峭的山坡上蜿蜒。突然，向导指着前方一条只有两条车轱辘印子的袖珍陡路，让车子往更高处爬。坐在前驾驶位置上，我的手脚都攥紧出汗了。还好，10分钟后，我们到了一处相对平坦的台地，我的调查队员正要准备回去，我招呼他一起再到农户家看看。

这对夫妻没有在家，说是上山收核桃去了。他家的主要收入就是核桃，但是，海拔太高，收成不好，今年价格也下降很多。

向导去找他们，我在房前屋后转悠。院子很干净，还有一处卫生间，白色瓷砖，简单的洗手盆，一面镜子，在这大山深处的山村特别令我吃惊，心里不由感动。

一会儿，女主人回来了，伸出粗糙，黑黢黢的手，说着当地方言，和我们热情打招呼。问及不当贫困户的原因，她说，自己当过乡人大代表，指标不够，就没有当，让给别人。男主人回来，也说着同样的理由，之后补充，这几年要供孩子读书，没有钱盖房子，就不当贫困户了。

我进他家厨房里，只有一个很老很老的细细小小的腊猪脚，孤零零地挂在灶头上，布满灰尘。根本没有我们调查过的很多贫困户杀年猪后壮观的“火腿腊肉阵”。

猪圈里，只有一只很小的仔猪。到二楼放粮食的地方看看，也没有金灿灿的玉米和其它粮食。几袋核桃堆在院子台阶上。

哀牢山的夯土老房

他家的夯土房子是老人家传下来的，有4代人80年了。厚厚的土墙经历了哀牢山的风霜雨雪，已开始剥落，墙跟的黄土正在疏松，判定为C级危房很正确，急需加固维修，保护墙面。

我问他们，可否知道贫困户的孩子读大学的优惠政策，他们回答：不知道。我详细告知了他们政策帮助的要点，又问他们：想当贫困户吗？他们说：想。男主人说，当贫困户要危改房子，孩子读书要用钱，就没有钱完成危改，就不当贫困户了。他们都是村民小组的干部，比别的农户多30元/月，知足了，供孩子读书最重要，住烂房子也没有关系。

多么朴实的农户，看着夫妇二人真诚的脸，赤贫的家，眼泪在眼里打转，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劝人一定要当贫困户，让孩子在学校得到应有的贫困学生帮助。

晚上，我将这对夫妻的故事讲述给县里的同志听，我的眼泪依然不争气地在眼里转了一圈。县里的同志第二天走访他们家，也被感动，立即承担起帮扶这户农户的责任。扶贫办的同志也联系爱心企业对读书的孩子进行帮助。

其实，我自己想给这个家庭一点帮助。他们值得我们伸出温暖的手。

农户家中的火腿

2

第二个让我感动的人是一位乡党委书记。

我们调查过程中，包村的乡干部要和我们一起现场入户再确认。调查队员发回来的信息，村里很多危房户都没有完成改造，大多数人家都在盖瓦。按照规定，这些农户都是问题农户。我和村里乡里的干部一起去核查。正巧，这个村是乡党委书记挂包的。

他和我们一起到访农户家。在车上，他介绍说，哀牢山翻修房子只能是上年10月到次年5月的干季，雨季是没法干的，材料都很难运进来。我默默的没有吭气。

车子停在寨子外面，我们走路进村。路边上，一栋华丽的农家别墅赫然眼前，细细一看，院子里茅草有半人高，没有半点烟火气息。书记说，这家人外出打工，只有过年才回来，挣钱还房子的贷款。

进村后，正看到一个农户站在颤悠悠的木板上往房顶上送瓦，向导和他打招呼，让他赶紧下来。我看着他下木板的动作，心里直打颤，害怕他不小心掉到阳沟里。这位就是我们核查的农户。

到农户家里一看，一个70多岁的老母亲，一个女儿，媳妇不知道哪里去了。他指着房顶说，只差厨房的瓦没有盖好了，其它都搞好了。

贫困农户家的香肠

他家院子里挂了一排火腿，香肠，腊肉，女儿也胖胖的。他70多岁的老母亲正艰难地背着一背篼瓦，从院子里走到屋背后。我问他，为啥不请人帮忙？他说，家里穷，请不起，只能自己干。

旁边一户农户还在盖瓦，看见书记来，就下来打招呼。我一看，是个白化病人。书记对他说：给你们说了好多次，赶紧盖好房子，上面要来检查的，你们到现在都没有盖好，现在来检查了，我的任务没有完成。周围的农户听见后，都说：我们赶紧盖，赶紧盖。

书记说话很平静，没有听出来责备，就像是朋友之间交流，农户也没有惶恐不安，就像是对待家里有能力的兄长。

之后，我问书记，为啥不弄个施工队统一完成？他说，这些农户太穷了，这段时间危改集中，建材涨价，劳动力也涨价，他们根本请不起，只能自己干，省点劳动力钱。政府也找不到钱，只能按规定补助，让农户自己施工，真是没有办法按照时间完成。

其实，实施危房加固的农户，住在自己家里，完全不需要搬出去，居住有保障，由农户自己实施完成就好。这是利贫的选择。

在这个书记言谈中，没有听到为自己乌纱帽的担心，处处都在为贫困百姓减少危房改造成本着想，温和平静，把贫困农户当朋友，贫困农户把他当亲人。

我想，这样的挂包干部才是扶贫的好干部。

有钱，做好扶贫工作都有很多困难。

钱不够，做好扶贫工作是难上加难。

但是，把扶贫做到百姓的心里才是最难，需要责任，担当，勇气和无私的胸怀，还有真诚的关爱。

2018年1月21日 于贵阳

“扫尾”的危改房

质朴的农户

 图文：但文红 

 编辑：孙一休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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